太阳是从窗帘底下漫出来的,好像第一次和它有了这么多的时光,这么亲密的接触。于是一天开始了,我从七点钟就睁开眼睛,刚来时更早,好像身体里的细胞在兴奋,循环很快,很快就结束了它的周期,进入到下一个轮回之中去,就是太阳升起和落下的那一整段时间,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,我的心醒着。
四月的气温已经令人躁动起来了,春天的正中央,樱花季很快就进入尾声。但所幸,我们看了很多很多的花。东京不是全世界人口最密集的城市吗,它竟然分布着那么多的公园,大大小小的公园,以供如此之多的植物栖息,还有鸟类,乌鸦和鸽子,它们才像是这个城市真正的主人。每天它们的翅膀和太阳一块升起,经过我的屋顶,像传说中的鲲。
我的身体慢慢地开始需要很多睡眠,或许是春的缘故,又或许是彻底地在环境中融化,想变成一滩,像春天的樱花瓣落入川流之中。我在河边走的时候,最多想过要写诗,我在坡上,我在樱花树下,我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,没有一刻想过回家要把它们写下来,并非是眼前的生活不值一提,而是它太过炫目,其后遗症就是昏沉的春天的感觉。
我已经很久不再写字,当我试着用记忆编织它们的时候,是绮丽多姿的透明带状物,有着繁复的花纹,这是我现在的生活。它的颗粒更加纤细,诗歌像一条光河穿过它,剩下的残余的能量,我需要寻找别的办法去处理,它是超越我过往经验的,最多回溯到已遥远不可考的童年,当我站在一棵芭蕉树下,初次被芭蕉叶的美丽所震撼而导致失语的瞬间。
洗衣机的震动,楼下工事的敲打声,几条街之外的车流声,阳台上偶尔经过的乌鸦扇动翅膀,我的耳朵开始听见世界,它们变得富有层次。因为我的好奇心,将它们重新分别开来。我不再习以为常,我必须像一个崭新的人重新感受世界。我的听觉,味觉,五感在新世界一一复苏。请注意,这不是一种比喻,而是切实发生的日常。
哪怕是种子发芽的古老叙事,在我这里也奇迹般地重演了,我真的获得了一棵幼小的植物,它不需要土壤,只需要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和养分就能成长。一段悬空的生命,这多么像我。
2024年4月15日